歇脚在杨梅树下,任思绪穿越,回眸一眼越过近万年时空,城里人的局促时光,这一刻大概会被点缀得开朗疏阔起来。
二月剪草莓,三月看桃花,四月吃枇杷,五月小长假,游山玩水采樱桃、品早杏、啖甜瓜。夏至在望,端午即临,长居都市钢筋水泥森林里的人,又该如何释放内心回归自然的渴望?
往年的这个季节,常常会收到朋友送来的杨梅。
(资料图片)
杨梅是好物,无奈不能多食,吃多了会倒牙,还会上火。可朋友送的杨梅根本不是浅尝辄止的量,往往数以筐计。最终推却不了的理由也总是朋友的那一句话:这是我家去余姚自己采摘的。
中国是杨梅的故乡,湖南长沙马王堆西汉墓中发掘出装着杨梅果实和种子的陶罐,广西罗泊湾西汉古墓中发现有许多保存完好的杨梅核,司马相如在他的《上林赋》中有“梬枣杨梅”之说……提示当时南方的杨梅已经北引到西汉帝都长安种植了。这一切告诉我们,中国人工栽种杨梅的历史至少有2000多年。而余姚,则是杨梅最早的野生产地。
余姚距离上海不远,自驾过去只需2个多小时的车程。余姚的杨梅很多,全市辖区里杨梅种植有十多万亩,数十个品种,不同的品种成熟的时候,呈现不同的颜色层次,红的、紫的,甚至有白的,很有观赏性。当然,余姚还有个“杨梅节”,每到杨梅采摘旺季,有200多个采摘点供游客体验采摘。
六月里,上海人呼亲唤友来到这里,在果园里欣赏一大片、一大片杨梅树的绿叶红果、在露营地就着烧烤品尝自己认定最大最好才摘下的杨梅,最后将自己所摘杨梅全部买下,在回城的路上琢磨着这一筐筐杨梅可以送给谁。
我一直认为这样活动是这一季最简单而美好的。
然而,前不久,我在余姚遇到了孙国平教授,他改变了我之前对余姚那种固化的看法。
孙国平教授在井头山新石器遗址挖掘现场讲解
孙国平教授是浙江博物馆的考古专家,在长江中下游新石器时代贝丘文化遗址的考古领域,有很大的建树。在他引导下,我又细细看了河姆渡新石器遗址博物馆,了解同属河姆渡新文化的田螺山遗址,并参观了孙教授正在主持挖掘、比河姆渡遗址早了一千多年的井头山遗址现场。我由此体悟到以前对余姚的认知局限于杨梅,实在是有点浅薄了。
在河姆渡遗址博物馆里,与6500年前的原始居民使用过的木桨、刻着豚猪图案的黑陶钵、精细光滑的骨针,还有那把最著名的刻有太阳鸟和水纹的精美骨筓一起展出的,就有野杨梅树的叶子和种子。它们和距离河姆渡不远、与河姆渡遗址属同一种文化时期的田螺山遗址出土的大量骨耜,几十万颗已经碳化的稻谷、大片集中的茶属树根等一起,呈现出一个事实:六七千年前,生活在我国东南沿海一带新石器时代中期的余姚人,已经进入当时世界上最为先进的稻作耜耕农业形态。他们住干栏式的草木屋,屋前的姚江边系着舟楫,屋下干栏圈着牲畜,女人们用漂亮的骨笄挽起长发,拖儿带女、纺织、种地、采摘果子,每到六月的时候,果子中最大量的品种可能就是杨梅;男人们下江捕捞、上山围猎,晴天手执耒耜,翻土播种,雨天和着泥巴生火烧陶。劳作了一天之后,人们用石碾石杵加工粮食起火做饭。
更有意思的是,在距离田螺山遗址只有1.5公里处,正在发掘进行中的井头山遗址库房里,除了存有大量出土的兽骨鹿角制成的挖铲、因为积淀深沉完全被泥浆包裹而保存完好的成套木柄石斧、可替换的带挂钩防脱落的骨锥,以及各种木桨、木筓骨筓、编制物之外,存量最多的是各种海生贝类,如蚶、螺、牡蛎、蛏、蛤、蚝等。这些贝类有的贝壳完整闭合,有的全部张开,胶结在小块礁石上。
这些贝壳类食品是8000年前古人吃过留下的证据
孙教授说,贝壳闭合完整的是没有被先民吃过的,发现的时候呈散落分布,而集中堆积或胶结在礁石上开了口的,那都是被先民吃掉了肉的。这一段话把我的思绪带到8000年前余姚先民的生活场景:他们“背靠林木苍翠、野兽成群的四明山余脉,在井头山脚下建起一方小小的村落”;“他们在湿润的晨雾中醒来,沐浴着暖热的阳光,脚踩海水拍打的湿地滩涂,面朝鱼贝繁盛的古海湾,捕鱼狩猎,繁衍生息”。当然,他们常聚在一起吃牡蛎、吃血蚶,有本事的人用石斧砸掉小丁螺的尾,以便吮吸出螺肉,用骨锥骨针挑出大海螺的肉;更多的人热衷于手剥蛏子;最后,居然跟我们一样,将这些“干垃圾”集中在一起扔了。
去余姚摘杨梅的路上,顺道去看看那些文化遗址,歇脚在杨梅树下,任思绪穿越,回眸一眼越过近万年时空,城里人的局促时光,这一刻大概会被点缀得开朗疏阔起来。(公输于兰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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